潭烟

星期一上学的时候沈巍像是有感应，电梯到了一楼打开门，他站在里面没有马上走出去。

楼道里很安静，正对面墙上的瓷砖干净得反光，沈巍看着稍左侧处映出来的一个清晰人影，没出声，勾起嘴角笑了。

他故意又在电梯里等了一会儿，直到墙上的人影憋不住开始小幅度地晃动，电梯门也即将关上了，他才踮起脚尖往外跨，不等两只脚都落地，先发制人地往旁边不轻不重地喂了一声。

“啊！”罗浮生吓得从原地蹦了起来。

沈巍忍着笑从他面前走过，没说话。罗浮生愣了两秒，边拍胸脯边追上来：“你怎么这样啊，你怎么吓人呢？”

“那你躲在那里干什么？”沈巍斜他一眼，“不是想吓我吗？”

“……啧，谁说的呀？我这是……我这是在等你呢。”

沈巍挑挑眉：“哦。”

罗浮生被吓得发红的脸色还没完全褪下去，摸摸鼻子笑嘻嘻地跟在沈巍身边：“哎哎，哎，沈巍……”

沈巍其实很想笑，又不愿意笑出来，绷着脸一直走到外面，佯装随意地问道：“昨天回来的吗？”

“嗯，昨天快傍晚才到。”罗浮生蹦了两步，“晚饭是老师请的，大家聚了个餐，算庆功。”

沈巍点点头，过了一会儿才又转头问他：“怎么样？”

罗浮生嘿嘿笑起来，把书包往胸前一甩，拉开拉链掏了掏，攥着拳头抽出来往沈巍面前伸：“说好的，给你！”

他的拳头捏不拢，露出手心里叠着的两块硬邦邦的奖牌，各自连着一圈挂绳，从他手掌边缘坠下去。

“给你呀。”他摊开手举了举。

沈巍抿抿嘴停住脚步，两只手一起抬起来接，一只手抓住了挂绳，另一只手触到奖牌的冰凉，叮叮两声，罗浮生松手，奖牌就落在了沈巍的掌心里。

一块金的，一块铜的，乍看颜色还有点像。

“跳远只拿了第三，”罗浮生搓搓手，有点不好意思，“好悬的，第四名就和我差了一点点，但还是我运气好，嘿嘿。”

沈巍捏了捏奖牌，抬头看着他：“是你有实力。”

罗浮生一愣：“嗯？”

“是你比他厉害。”沈巍说完就觉得脸热，推了一下眼镜，抬脚就走。

身边安静了好一会儿，脚步声才啪嗒啪嗒追上来。罗浮生一蹦一跳地往前窜，超过沈巍，然后转过身来倒退着走，也不说话，看着沈巍一个劲地笑。

沈巍看了他一眼就闷头走路 ，坚决不与他对视，一直到手心都把奖牌捂热了，他动动手指松开了一些：“这个……”

“给你的！”

“……我会好好保存的。”沈巍垂着眼，说得很轻，语气却认真。

罗浮生脚步顿了一下，忽然转过身，等沈巍走上去，并排走在他的身侧：“我四天没见到你了，感觉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！”

沈巍喉咙口发紧，每呼吸一次都觉得那气息发着颤。

“我……我特别想你，特别想见你，等不到去学校了，一睁眼就想见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想我没有啊？”

沈巍走得越来越慢，耳边一下子什么都听不到了。罗浮生也跟着停下来，嘴唇被他舔得润润的，又咬得发红，再往上是他因为紧张而微微张开的鼻孔，呼吸仿佛屏住了，连眼睛都不眨，圆溜溜地睁着，睫毛尖轻轻颤动。

良久，沈巍咽了咽唾沫，迅速地点了一下头：“嗯。”

罗浮生的眼皮跟着他这一声嗯控制不住似地一抖，眼圈瞬间就红了，眼底漫上来一层薄薄的水雾。沈巍被他吓一跳，红着脸往前探了一下手：“你……”

“不是……”罗浮生噗哧一声笑出来，偏开头吸吸鼻子，“没哭，不是哭，我就是眼睛睁得酸……还有，还有风吹的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“真的！我没哭！”

沈巍的满心不好意思都被罗浮生这一下逗没了，忍不住笑着摇头，继续往前走去。没走两步，他捏着奖牌的右手就忽地一暖，是罗浮生绕到了他的右边，抓紧他的手把他整个手背都包住了。

“咳，天冷，那个……奖牌可冰了。”罗浮生目视前方一本正经地说。

沈巍身体一僵，却没挣开，任由罗浮生拉着他走，微微低头，努力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。

罗浮生的外套衣袖长，两人走到大路上，他就干脆把沈巍的手攥进他的衣袖里拉着，然后藏在两人挨紧的身体之间，总之就是不肯放开。

沈巍抽了一下没抽出来，就也随他去了，一直到靠近学校，路上的学生也多了起来，他才用了点力甩了甩，救回了自己早就被牵得暖烘烘汗津津的手。

罗浮生吸了吸气朝沈巍笑，自觉往旁边走开一步，问他：“你带早饭了吗？”

沈巍清清嗓子：“我家里吃过出来的。”

“噢……”罗浮生点点头。

“我不知道你会过来，”沈巍忍不住补充，“所以……”

说出来又觉得不对劲，也不知是想解释或安慰什么，所以了半天也没接下话去。

罗浮生咬着嘴唇笑起来：“我今天也不训练，刚比赛回来，能休息一天。明天再给你带早饭。”

“今天不训练啊？”沈巍莫名跟着重复了一句。

“嗯。”罗浮生说完拉了一下沈巍的手，自己钻进一家包子店，迅速买了四个包子出来。

沈巍看着他，想了想说：“我给你带吧。”

罗浮生没反应过来：“什么？”

“我说，以后早饭我给你带吧。”

“……啊？”

“那次我妈妈做的南瓜饼，你喜欢吃吗？”

罗浮生愣了一下，舔着嘴唇点头：“喜欢，特别好吃！粥也好喝！你不知道，我从小到大都没机会……吃妈妈做的东西，那是我……第一次……反正特别香，特别好吃，真的。”

沈巍张张嘴，一时没说出话来。

“哎不过，”罗浮生抓抓头发，“你妈妈给你做早饭那是正常的，你总不能……天天再给我带一份儿吧？那……那……多不好意思啊……”

沈巍微微皱着眉笑了笑：“其实那些我也会做，你如果……”

“我想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真的啊？”罗浮生声音又低下去，眨眨眼凑近沈巍冲着他笑，“那会不会……很麻烦啊？”

沈巍摇摇头，点着罗浮生的下巴把他的头转回去：“不会，前一天晚上可以把食材都准备好，早餐的东西做起来都很方便的，而且我动作快，不麻烦。”

“那我到时候在校门口等你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哎那……”罗浮生忽然又鼓起腮帮，“不对啊，那，早饭你也给我带，晚上你又等我放学，还给我带饮料，那你……不是亏了啊？”

沈巍哭笑不得，正想说话，就听罗浮生啪地打了个响指：“那以后我请你吃午饭，中午我在你们楼下等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好，就这么说定了！”

沈巍转头，对上罗浮生一双笑得亮晶晶的眼睛，眼角眉梢都是飞扬的喜悦和得意，不禁也笑了起来：“好，就这么说定了。”

罗浮生叼着包子蹦进校门，门口值周站岗的学生也没人拦他。沈巍笑着叹了口气，落后几步跟在他后面。

初一的教学楼先到，罗浮生停在楼梯口：“我今天傍晚也不用训练，放学我来找你啊。”

沈巍想到自己在四楼的教室，便道：“你在楼下等我吧，不要跑上来了，累。”

“那不行，”罗浮生一耸书包，“你还要上奥数班呢，你让我一个人在楼下等二十多分钟啊？”

“什、什么？”

“不可以翘课！”

“……”

罗浮生笑着挑挑眉：“反正你放学别走，我来找你！”